钟叔是个很有才华的老病号,喜欢写文章,经常把自己的文章寄给我批改。因为我名字里有个 "静 "字,他给我起了个外号叫 "戴三日",每天查房、换药、交接班时都会跟我打招呼:"三日,你来了!" 我摆摆手说:"嗨,我的好朋友钟叔!" 我们仿佛相识已久。
解开我的心结
钟叔患鼻咽癌13年,5年前脑转移,他经常向我讲述他艰难坎坷的抗癌之路,却一直避而不谈他以前的工作。我还是从他的老伴李华阿姨那里知道的,他年轻时是一名公务员,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,事业上一路都是升迁,自从患病后,脑水肿压迫得左眼外凸,他基本上不愿出门,不愿说过去的事,生怕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,觉得没面子。
有一次,我搬了张凳子坐在钟叔旁边,拉着他的手说:"叔,你觉得你最得意的是什么?"
钟叔说:"我最自豪的是,我这一辈子帮助过很多人,虽然我现在病了,但我还能用我的专业知识帮助别人解决困难。"
"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!这个世界上再伟大的人都会生病,有质量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,在意别人的看法而谴责自己是多么不值得?如果你不介意凸出的眼睛影响你英俊的外表,我可以用纱布和一副墨镜遮住。" 我趁机开导他说。
钟叔宽厚地笑着点点头:"你说得没错,我又不是罪犯,为什么不敢出门见人呢?好久没和老伴出去走走了,今天就去,来,帮我打扮打扮。" 只见站在钟叔身后的丽华阿姨红着眼睛,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。
牵挂老伴
经过多次积极治疗,钟叔的肿瘤不但没有缩小,反而有增大的趋势。慢慢地,他因体力不支很少下床,变得沉默寡言,心事重重。
有一次下班后,我看到钟叔坐在病床上,就悄悄走过去说:"喂,我的好朋友钟叔,你今天有什么话要对我说?"
钟叔看着我说:"我还能活多久?想听真话吗?"
我停顿了片刻,回答道:"不管你能活多久,我相信你都有能力活出自己的精彩。"
忠叔笑着说:"三天,还是你理解我,其实我不怕死,抗癌十几年,现在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。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的老伴,好几次鬼门关都是她陪我闯的,可我实在不想最后的记忆都在医院"。
我好奇地问:"你今天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?"
"前几天,医生在给我老伴讲病情时,我听到了。时间不多了,可老伴没告诉我,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是我听到的,她一直希望我能积极治疗,可这次吃药是我最后的机会了,还是没效果。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我不想无畏地挣扎,耽误时间,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老伴理解我的想法,又不至于太伤心,我怕她知道我想放弃会崩溃。"
我试着向忠叔介绍临终关怀和生前预嘱的理念,忠叔听了,说这正是他内心所需要的。我突然想到,可以用心愿卡让丽华阿姨了解钟叔的想法,策划一场 "心愿告白",钟叔同意了我的计划。
三张心愿卡
两天后,儿子来医院看钟叔,这是计划好的日子。钟叔输完液后,我对丽华阿姨说:"叔叔最近总是不开心,我这里有一副有趣的牌,可以看出他的心事。我们可以试验一下,不过你和大哥要躲在隔壁听,你是怕他不说。" 丽华婶婶同意了。经过一番筛选,忠叔在我的三张牌中抽出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三张。也就是三个愿望:和家人一起旅行,有家人陪伴,有尊严地走完最后的日子。
我问忠叔为什么选择这三个。钟叔说:"我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,我的病还没有好转,我也理解老伴希望我积极治疗的心情,但我想在我还能动的时候看看刚出生的孙子,和老伴、儿子一家一起去旅游,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。最近我总是想起过去,想起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,所以我想再回去看看。
我起身打开门,请阿姨和钟叔的儿子进来。阿姨哽咽着说:"我真的不想让你放弃治疗,我舍不得你走,但我也不想看到你受苦。" 钟叔一家抱头痛哭,我默默地递上纸巾。等他们平静下来,我拉着丽华阿姨的手说:"控制好症状,适当转为姑息治疗也是一种选择,这样叔叔就有更多的时间完成他的心愿,做他想做的事情。我们是不是应该尊重他的想法,让他少一些遗憾?" 丽华阿姨哽咽了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钟叔出院那天,我去送他,我拥抱了这位老 "朋友",我们互相道别。
一个月后,我收到了丽华阿姨的微信消息:一张以老房子为背景的全家福照片和一段文字。她写道:"谢谢你这两个月来对老忠的照顾。他说,没有你们的帮助,他拍不出这么漂亮的全家福,也实现不了回老家的愿望。过去,我总是怕失去他,把他蒙在鼓里,从没想过他的想法,我要尊重他。这段时间,我们一家人回了趟老家,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,拍了很多照片,虽然身体虚弱,但心情很好。老钟说,他不后悔。这就是他想要的:风景依旧,春暖花开"。
作者:湖南省肿瘤医院 医院 戴晶
来源:《健康报 健康报人文视界版